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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我的神-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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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我连赫鲁晓夫的面都没见过,我对他们的了解和你们一样多,干嘛你们还要问我苏联政治局开会的事情?”
  “那你就说你没见过他们,说你没有参加过苏共政治局会议,说你不是挂在鱼竿上的鱼。”
  “可你们不相信呀。你们非得让我交代。”
  “不是我们,是他们。”
  “我是苏联人——你们就是这么说的。”
  “告诉他们,你是中国人。”
  “有人要我出示国籍证明吗?有人把我当成中国人吗?反正都一样。”
  “那好吧,你就告诉他们……告诉我们,等你接到了参加苏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通知之后,你会立刻告诉他们……告诉我们。”
  萨努娅一点儿也没有觉得乌力图古拉的主意好。他是中国人,当然会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,甚至可以满不在乎,嘻嘻哈哈。她不是,所以她不能。她已经被“他们”整出了严重的神经衰弱,她不想再被“他们”整成疯子。
  萨努娅想起哥哥柯契亚多年以前说过的那番话。柯契亚在那番话里对“他们”做了刻薄而轻蔑的评价。萨努娅那个时候是怀疑柯契亚的话的,就算现在,在她不断受到“他们”刁难的时候,她还是不肯相信柯契亚的话。如果她相信,就等于她那么执着地加入到“他们”中间彻底地错了。她不愿意承认她错了。但是,要怎么才能做到不承认错了呢?她很迷惑,非常迷惑。
  简小川在六中学生造反组织夺权运动中大打出手,打破了一个解放前参加过三青团的副校长的脑袋,还打断了一个当过国民党军医的校医的肋骨。方红藤很担心,要简先民管一管自己的儿子,不要让儿子在外面惹是生非。
  简先民那两天上火,舌头上长了两个疮,疼得他连话也不想说。但他还是把简小川叫到自己的办公室,关上办公室的门,问清楚情况,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简小川,凡事不要往前冲,出头的椽子先烂,这是历史经验;砍椽子的斧子先锛,这是党内斗争经验。简先民苦口婆心,教育了简小川好半天。
  简先民得到一个消息,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时,毛主席没有参加,住在他老家的一个山洞里,然后,毛主席轻车简从,从韶山的滴水洞悄悄来到武汉,住进东湖梅岭别墅。简先民在心里琢磨,天下大乱,毛主席连政治局会议都不参加,肯定有原因,老人家躲回自己的老家,躲进老家的一个山洞,这倒也想得通,可他为什么会到武汉来?武汉对毛主席有着什么样的重要意义?
  毛主席在武汉的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。7月15日下午,在没有得到任何说明的情况下,乌力图古拉和简先民被紧急接往武汉军区。军区负责人告诉他俩,毛主席将在第二天上午9时左右畅游长江,路线为长江大桥至青山,全长二十二华里,其中七华里江水线途经基地管辖地,中央办公厅负责人要求组织好警戒,不许任何人从管辖地下水,不许造成围观围堵局面,武汉军区希望基地协助做好领袖的安全保卫工作。
  那天万里无云,阳光灿烂,毛主席乘风破浪,和他的护卫队从长江大桥方向游过来。乌力图古拉事先让人拖了两节货车到江边,和党委一班人早早爬上货车,用雨布遮住身子,只留出一个脑袋,一人手里拿着一只望远镜,充当观察哨。乌力图古拉在望远镜里观察毛主席。毛主席很会利用水流,不和涌浪斗气,遇到漩流巧妙地避开,游得很自如。而且,他很懂得劳逸结合,累了就往水上一躺,反而是他身边救护队的毛头小伙儿们,一会儿上船一个。一会儿上船一个,不如他。
  毛主席游水的线路是事先确定下来的,前面有武汉警备区的巡逻艇开道,把线路上往来的船只赶开。毛主席下水没有多久,就被人认出来,一传十,十传百,都知道毛主席畅游长江的事了,有人往水里跳,去撵毛主席,没跳的就在船上和岸上激动地举着胳膊喊毛主席万岁,江面上的船和码头上的船纷纷拉响船笛,长江两岸一时笛声此起彼伏,热闹非凡。基地党委的人趴在雨布下,看着江面上的热闹场面,心里痒痒的,也想下江去撵毛主席,可是有指示,不能撵,大家就只能趴在闷头闷脑的雨布下,作壁上观。
  七华里,不够毛主席游,毛主席很快游远,去了青山方向。等江面上的队伍看不见了,党委的人才汗流浃背地钻出雨布,从货车上下来。大家往回走,乌力图古拉就把自己刚才的想法说出来,说难怪主席喜欢游泳,主席有本事嘛,游上一阵儿,往水上一躺,像一只上好的扎住口子的猪尿脬,风吹浪打都不怕,照这个样子,主席要谁护着?都拉倒吧,就他老人家一个人,能一直游到大海里去呢。大家笑。简先民说,伟大领袖呀,就是不一样。政治部主任罗罡说,我们这些小兵自愧弗如哟。后勤部长汪道坤说,教育太大,回头得练。简先民笑眯眯说,练什么,再练你能练出胜似闲庭信步来?主席的大无畏和气概,那是主席独有的,练不出来。
  简先民推说自己有点儿头疼,不参加党委的聚餐了,要回家躺一躺。他不要秘书陪,自己往家走,一路上想着心事。
  开春的时候,有消息说乌力图古拉要调离基地,去北京总部任职。这个消息最初并没有让简先民在意,他只是往北京挂电话汇报工作时,顺便核实了一下消息的可靠程度,同时了解到,新任司令员的名单与他无关,也就是说,他还将以副政委的身份在革命的道路上走下去。放下电话,他有些失落,这失落倒不在于乌力图古拉的升迁,也不在他自己与新任司令员无关。乌力图古拉是老革命,在基地做了六年司令员,六年时间没动,连简先民都觉得不应该,都替乌力图古拉叫屈。何况,乌力图古拉就像一棵百年老树,罩住了基地这片林子,如果乌力图古拉是榉树,这片林子就得叫榉树林子,如果乌力图古拉是栎树,这片林子就得叫栎树林子,什么时候乌力图古拉走了,这片林子才能改名,不叫乌力图古拉林子了,叫什么,得看谁来当司令员,新任司令员什么脾性,从这个意义上讲,乌力图古拉走比不走好。
  简先民并非觉得他该接乌力图古拉的班。他和乌力图古拉不同,资历不如乌力图古拉老,级别上还动过一次,先来基地时是政治部主任,然后调到副政委,和乌力图古拉比,他一点儿亏也没吃。可是,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,基地的编制不合理,因为有总部首长兼着政治委员,他这个副政委明明是基地政治主官,却不能行使政治主官的职权,连在党委中也和司令员一样,是副书记委员,名单还要排在司令员之后,这就让他不光在军事业务上,就连政治上都屈人之下。简先民曾经试探过有没有可能去掉头上这个“副”字,名正言顺地扶正。上面说有可能,60年代以后国防事业发展很快,像基地这样的单位不再是独生子,一般情况总部不会再派出兼职,只是即便总部撤回兼职政委,军政一把手是分开还是兼任,还得考虑实际情况。现在乌力图古拉要走了,他不会留下来兼任军政一把手,可同时也留下一些难以把握的遗患,要是上面再给派个军政一把手下来,他简先民该怎么办,就这么窝囊废似的听人喝遣?
  简先民回到家,要方红藤去给自己弄两个皮蛋来清火,清完火想心思,让别打扰他。方红藤往外走,甩下一句话,那我让雨槐别等你。简先民忙问雨槐怎么了。方红藤说,青少年宫让红卫兵抄了,春蕾舞蹈团给拆散了,雨槐难过,在那儿哭呢。简先民一听就坐不住了,叫住方红藤,让她别去,他去。方红藤说,我没打算去雨槐那儿,我就告诉你一声,知道雨槐的事儿你一听准坐不住——我去给你取皮蛋。
  简先民上楼,轻声叫,雨槐,雨槐。推开女儿的房间门,看见女儿正趴在床上哭。简先民咽一口唾沫,润了润发火的嗓子,脸上浮起慈爱的笑容,去床边坐下,轻轻拍着女儿的背,说,嗬,看看谁在抹眼泪呀,羞不羞呀。简雨槐把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,一下一下抽搭着说,我想在舞台上……跳舞……我喜欢……舞台。简先民心里被重重地划了一下,疼。这是百灵鸟儿一样的女儿啊!是什么让她失去了快乐?有好一会儿,他看着女儿没有说话。过了一会儿,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:
  “姑娘,爸爸知道你。爸爸知道你喜欢跳舞。爸爸向你保证,要不了多久,爸爸会还给你一个舞台。”
  哄好女儿,简先民回到楼下。方红藤已经把皮蛋剥好,放在办公桌上。简先民掩上办公室的门,在沙发上半躺下,接着想他被打断的心思。
  女儿的事情和桌上的皮蛋,让简先民想起一件往事。那是几年前,他向乌力图古拉提出,乌力家和简家,两个园子嫁接。本来很好的事情,两个园子真要嫁接了,简家和乌力家就成了亲家。乌力图古拉的升迁,就是两家共同的升迁,谁知老家伙傲慢得很,不但没让嫁接,还把他羞辱了一顿,让他在人前人后丢尽了面子。
  简先民这么一想,就不光是这两桩事了——给乌力图古拉当下级时受过的呵斥,受到的不待见,自己老婆的同床异梦和乌力图古拉老婆的活泼鲜亮,甚至自己只生下一个儿子,人家一生就是一窝……这些事不想则罢,越想越窝囊,它们纷纷涌上心头,让简先民恼火不已,同时也为自己感到羞愧。自己在乌力图古拉手下干了那么多年,从战争年代一直干到现在,从来就是仰着头看乌力图古拉的,看习惯了,改不过来,甚至乌力图古拉把他从总部要到基地,他还认为那是乌力图古拉看重他,并为此感激涕零,念乌力图古拉的好,可这样一辈子下去,岂不是做定了老家伙的陪衬,要这样,他还算一个革命者嘛!
  简先民羞愧得很。他很快决定,改变这种状况,不能再拿乌力图古拉当神供着,而是相反,要革乌力图古拉的命,革神的命!既然乌力图古拉在基地没有给他提供任何升迁的机会,走了也不可能给他提供任何升迁的机会,那好,乌力图古拉的走,就得给他提供点儿机会,要不,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,他简先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!
  基地的大字报已零星出现。大字报多数是向“文化革命”表决心,或者为全国的“文化革命”形势叫好,也有涉及基地的,比如对机关作风不满意,批评有关方面对家属区管理不严之类,所以,当夏天到来的时候,一份矛头直指基地司令员的大字报一贴上报栏,就在基地引起了强烈反响,不到半天时间,司、政、后三大部的机关干部都看过了那份墨迹未干的大字报,并且对大字报的内容议论纷纷。
  简雨槐从简小川那里知道乌力伯伯被人贴了大字报,她立刻跑到大字报专栏去看。没看几眼,只觉得脸上臊得慌,匆匆去找乌力天赫。
  乌力天扬穿一身大得透风的军装,戴一顶连眼睛都给遮住的军帽,斜挎军挎包,脚上是胶鞋,腰里扎着皮带,一副出远门的架势,门没出,坐在台阶上一把一把地抹眼泪。简雨槐问乌力天扬干嘛抹泪。乌力天扬大骂乌力天赫是张国焘、王明投机主义分子。武汉中学生红卫兵联合指挥小组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接见,乌力天扬让乌力天赫带上自己,乌力天赫不带,和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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