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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山变-第95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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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“盛伯熙跟张振轩的jiāo谊极厚,请他出一封切切实实的信,轩帅自然罗致你在幕府中。”文廷式说,“我想,你只有这么办,只有这么一条出路。”
    梁鼎芬摇摇头,正待拒绝,有两位熟客连袂来访,一个是于式枚、一个是志钩,跟梁鼎芬是会试的同年,也都点了翰林,如今志钩在翰林院,于式枚散馆以后,当了兵部主事。他们白天已经来过,此时不速而至,也是关心梁鼎芬的出处,想来跟他谈谈。
    于是洗杯更酌,文廷式将他的建议,与梁鼎芬的态度,说了给他们听,于式枚与志钩也都认为先回广州是正办,跟张树声打jiāo道是上策。“星海如果不愿入幕府,可以任教。”于式枚说,“仿佛王湘绮为丁稚帅礼聘入川,出长尊长书院那样,就不碍星海的清高了。”
    听得这话,梁鼎芬欣然sè喜:“这倒是我的一个归宿。不过……。”他没有再说下去,志钩却很快地猜到了他的心事,王湘绮乃是丁宝桢所‘礼聘’,他如果持八行去干求,便有**分了。
    “我想可以这么办,”他说,“星海尽管回籍,我托盛伯熙直接写信给张轩帅荐贤,让轩帅登mén求教。”
    “能这样办,自然再好不过。可是,”文廷式问道:“盛伯熙的力量办得到吗?”
    “他们的jiāo情够。”志锐答说,“如果怕靠不住,我们再找人,譬如托翁老师。”
    翁老师是指翁同龢,庚辰会试的副主考。张树声跟翁家的‘小状元’是同年(这是指翁曾源),两家的jiāo谊本来不坏,但近年来因为南北之争,分道扬镳,已经面和而心不和。因此,于式枚大摇其头:“不行,不行!托翁老师反而偾事。照我看,最好托令亲谟贝子,转托李兰公出信,那就如响斯应了。”
    贝子奕谟是志钩的姐夫,由他去托李鸿藻,面子当然够了,而李鸿藻的话,在张树声是非听不可的。这样做法,虽然迂回费事,却是踏踏实实,可期必成,所以都赞成此议。
    大家这样尽心尽力为梁鼎芬打算,在身受者自是一大安慰,但jiāo情太深,无须言谢,梁鼎芬只不断点头而已。
    “现在要谈怎么走法了。”志钩问道:“星海,你在京里有多少帐?”
    帐实在是债。京里专mén有人放债给京官,名为‘放京债’,利息虽高,期限甚长,京官如果不外放,只付息,不还本,一外放了,约期本利俱清。而象梁鼎芬这样的情形最尴尬,不还不行,要还还不起,正是他的一大心事。此刻听志钩问起,老实答道:“没有仔细算过,总得四、五百两银子。”
    “四、五百两银子不算多,大家凑一凑,总可以凑得出来,这件事也jiāo给我了。”志钩又说:“此外还得凑一笔川资。星海,你看要多少?”
    这就很难说了。仅仅川资,倒还有限,只是到了广州,不能马上有收入,也不能腼颜向亲友告贷,如果一年半载地赋闲,这笔浇裹,为数不少。倘或带着妻子回去,立一个家又不能太寒酸,那就更费周章了。
    他的为难,是可以猜想得到的。所以志钩又问:“嫂夫人如何?是留在京里,还是伴着你一起走?星海,我说句话,你可别误会!”
    “是何言欤?尽请直言。”
    “我认为你这时候不能拖着家累,嫂夫人不妨回娘家暂住。这样做法还有个好处,一两年以后,有万寿盛典,覃恩普敷,起复有望,我们大家想办法,帮你重回翰林院,一往一来,岂不省了两次移家之劳?如果此行顺利,三、五个月以后,再派人来接眷,亦还不迟。”
    这是为好朋友打算,象为自己打算一样地实在,梁鼎芬衷心感动,拱拱手说:“谨受教!”
    

第185节 托妻寄子(2)
    带着三分酒意,回到卧室,龚夫人正对镜垂泪。梁鼎芬微醺的乐趣,立刻消失无余。“为什么又难过?”他低声下气的说,“船到桥头自会直。刚才他们替我画策,都商量好了,由志伯去活动,让张振轩聘我去主持院。不过,有件事,我觉得对不起你。”
    “什么事?”龚夫人拭一拭泪痕,看着镜子问。
    “一时不能带你回广州。”
    “我也不想去。”龚夫人毫无表情地答说:“去过一次还不够吗?言语不通,天气又热。”
    “你既然不想去,那就好极了。”梁鼎芬有着如释重负之感,“我倒问你,你想住舅舅家,还是叔叔家?”
    “为什么?”龚夫人倏然转脸,急促地:“为什么要住到别人家里去?”
    “别人家里?”梁鼎芬愕然,“两处不都是你的娘家吗?”
    “娘家!我没有娘家!”龚夫人冷笑,“就为我爹娘死得早了,才害我一辈子。”
    最后这句话,就如当心一拳,捣得梁鼎芬头昏眼黑,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来:“那么,你说怎么办呢?”
    “我还住在这里!我总得有个家。”
    “你一个人住在家里,没有人照应,叫我怎么放心得下?”
    “怎么说没有人照应?你的好朋不是多得很吗?”
    这话倒也不错!梁鼎芬默默地在心里盘算了好一会,起身出屋到跨院去看文廷式。天气冷,文廷式正在屋子中休息,梁鼎芬进门便说:“三哥,你不用往会馆里搬了。”
    这也是刚才四个人谈出来的结论之一,龚夫人回娘家,房屋退租,文廷式搬到江西会馆去住。此时听得梁鼎芬的话,文廷式自不免诧异:“不往会馆搬,住哪里?”
    “仍旧住在这里!”梁鼎芬说“我拿弟妇托给你了。”
    就这一句话,忽然使得文廷式的心乱了,隐隐约约有无数绮想在心湖中翻腾,但却无从细辨,也是他不敢细辨,只极力想把一颗跳荡不停的心,压平服下来。“敬谢不敏!”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该说的话,“虽说托妻寄子,是知交常事,无奈内人不在这里这样做法,于礼不合。”
    “礼法岂为你我而设?”
    文廷式是亦儒亦侠亦风流一型的人物,听了梁鼎芬的话,倒有些惭愧,自觉不如他洒脱,便不再峻拒,但事情却要弄个清楚,“说得好好的,何以一下子变了卦?”他问。
    “弟妇不肯回娘家。”
    “为什么呢?”
    梁鼎芬不答。即令在知交面前,这亦是难言之隐唯有黯然深喟:“说来说去总是我对不起她。”
    这句话就尽在不言中了。文廷式不忍再问,回头再想自己的责任。接受了梁鼎芬的委托,便等于新立一个家而且对这位美而能诗,别有隐痛的龚夫人,要代梁鼎芬弥补极深的内疚,纵非香花供养,起居服御,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。这一来,每月的家用可观,是不是自己的力量所能负担不得不先考虑。
    “三哥明年春天,你闱中得意是可以写包票的,馆选亦十拿九稳至不济也得用为部曹。照这样子说,你不妨作一久长的打算。”
    这话在文廷式只听懂了一半,梁鼎芬是说成进士、点翰林,或者分发六部做司员,他的京官是当定了。然而何谓‘久长的打算,?这一半他却弄不明白。
    梁鼎芬另一半的意思是,劝他将娶了才三年的夫人接进京来。
    但文廷式没有表示,他不便再往下说,不然倒象不放心将妻子托给他似的,既然如此,何必多此一举?
    文廷式是真的没有猜到他的意思,这也是夫妇感情淡薄,根本想不到接眷。他本来就在筹划未来如何过日子,所以对所谓‘久长的打算,,自然而然地就往这方面去想,心想梁鼎芬的话不错,明年春闱得意,必然之事。非常而且只要中了进士,就不愁不点翰林,多少有资格掌文衡的大老,象翁同,潘祖荫、许庚身、祁世长等人,希望这年的所谓‘四大公车,——福山王懿荣、南通张謇、常熟曾三撰和他,出于自己门下。如果运气好,鼎甲亦在意中。那一来用不着三年散馆,在两年以后的乡试,就会放出去当主考,可以还债了。
    想到这里,欣然说道:“星海,不要紧!你放心回广州!但愿你一年半载,就能接眷,如或不然,我在京里总可以支持得下去。”
    梁鼎芬无话可说,唯有拱手称谢:“累及三哥了!”
    从第二天起,梁鼎芬就开始打点行囊。于是,送程仪的送程仪,饯行的饯行。由于是弹劾权贵落职,一时声名大起,梁鼎芬亦颇为兴头,刻了一方闲章:“二十七岁罢官”。
    挑定长行的吉日,头一天将行李都装了车,忙到黄昏告一段落。龚夫人将门唤进来有话交代。“老爷明天要走了,今天不出门。饭局早都辞谢了,如果有人临时来请,不用来回报,说心领谢谢就是。”
    “是了。”门转身要走。
    “你回来!我还有话。”龚夫人说,“从明天起,有事你们都要先跟文老爷请示,不准自作主张!”
    交代完了,龚夫人亲自下厨做了好些菜,为丈夫饯行。但夫妇的离筵中,夹杂了一位外客,席次很不容易安排,梁鼎芬要请‘三哥坐,而文廷式却说是专为梁鼎芬饯行,自己是陪客,艚旁坐。
    “每天吃饭,都是三哥坐面,今天情形不同,你就不要客气了!”
    由于龚夫人的一句话,才能坐定下来。梁鼎芬居中面南·文廷式和龚夫人左右相陪。彼此皆有些话,但离愁梗塞喉头,都觉得难于出口,直到几杯酒下肚,方有说话的兴致。
    “星海,有句话我闷在心里好久了,今天不能不说。你刻‘二十七岁罢官,那方闲章,仿佛从此高蹈,不再出山似地。这个想法要不得!”
    梁鼎芬无可奈何地苦笑·“不如此,又如何?”他问:“莫非去奔竞钻营,还是痛哭流涕?”
    出语就有愤激之意,文廷式越发摇头:“星海,遇到这种地方,是见修养的时候,有时候故示闲豫,反显悻悻之态。你最好持行云流水,付之泰然的态度。”
    “我本来就是这样子。”梁鼎芬说,“‘白眼看他世人,·是我的故态,亦不必去改他。莫非一道严旨,真的就教训了我,连脾气都改过了。”
    看两人谈话有些格格不入的模样,龚夫人便来打岔,“梁顺,人是靠得住的,就有一样不好,说话跟他的名字相反,不和不顺。”她叹口气说:“你的脾气又急·主仆俩象一个模子里出来的,真教我不能放心。”
    “不要紧的。”梁鼎芬安慰她说,“我总记着你的话·不跟他生气就是。”
    “到了天津就写信来。”龚夫人又说,“海船风浪大,自己小心。”
    “我船就睡,睡到海。”
    “洋人有种治晕船的药,很有效验,你不妨试一试。”
    “喔,”梁鼎芬问:“叫什么名字?”
    “药名就说不来了。”文廷式说,“到了天津·你不妨住紫竹林的佛照楼·那家栈房干净,人也不杂。你找那里的伙计·他知道这种药。”
    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    絮絮叨叨说了良久·文廷式说完了,龚夫人又说,两人多番叮咛,无非劝他此去明哲保身,自加珍重。爱妻良朋的殷殷情意,梁鼎芬不能不接受,但不知怎么,越来越觉得自己身处局外,象是在听朋夫妇规劝似的。
    送行回城,文廷式心里很乱,又想回家,又不想回家。一直等车子进了栖凤楼胡同,他才断然决然地吩咐车:“麻线胡同。
    盛昱的意园在麻线胡同,相去不远,是文廷式常到之处。门一见他,笑着说道:“真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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