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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帮老大-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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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将两块鹅卵石团在手里,抚来转去,接着,又是一阵撞擦……

    夜风吹了起来,一下下撩着陈叫山的头发,平阔的河面,泼墨的夜,低低的水声,伴随着陈叫山微微叹息声……

    取湫征程,方才行了一日,陈叫山便已然领教了个中滋味。取湫之十大禁忌,已经被坏了不少:不得杀生,已然杀了人;不得走回头路,已然走了;不得说“杀”字,已然说了许多次了……

    取湫,求雨,舞柳龙,跪梯,诵经,龙王,禁忌,规矩,虔诚……老天爷啊,多少幽冥之事,世间凡人,何能洞晓其中之玄机?人食五谷杂粮,地生草木庄稼,阴阳聚气,气走则风,水蒸起云,云散下雨,雨落聚水,水润土地,地生庄稼,庄稼养人,生老病死,死又入土……很多时候,血肉之躯的人,不及一棵树,一只鸟,一块石头……所谓人顺天命,可所谓的天命,又是什么呢?人若有一片虔诚,便会感化苍天之心么?人若无此中之虔诚,便要受苍天之责罚么?究竟是人去顺天,还是天在摆布人?

    陈叫山仰看幽远深邃的夜空,平视静静流涌的河水,俯察自己手中的两块鹅卵石,不禁在心底默语:人心之中的虔诚,到底是对天的顺从,还是对天无可奈何的另一形式的悖逆?祈愿苍天开眼,便是人的终极愿望,一代一代人,永远的愿望么?有多少人,为这愿望在活着?又有多少人,为着这愿望,早已死去?这愿望能看得见,摸得着么?是炎热时的一阵清风?寒冷时的一片暖阳?旱灾时的一阵及时雨么?迫切时,这愿望,燃烧在人们的胸中,足以燎原;索然麻木时,或这愿望,又如这鹅卵石撞擦出的火星,除了一霎那间的亮光,虚弱得一无是处,什么也不能点燃……

    思接千载,悟游万极……陈叫山终究还是回到了如今的自己——这个在黑夜里,静静坐在河边的自己;这个为了讨活命,背井离乡,来到乐州,背负使命,不顾艰险,毅然取湫的自己……

    所谓的愿望,所谓的希望,其实,全在人心之所向,所向之大,便如燎原之火,所向之小,便似火石相撞——这便是信念,这便是希望的所有玄机?

    陈叫山忽地便想起了夫人送给他的打火机,便从身上摸出来,一打,火光跳了出来,尽管只有半寸长,筷子般粗细,但火苗红蓝相间,火光闪耀着,不怕风,不怕潮,足以照亮方寸天地,也足以点燃一切……

    幽思中,陈叫山身子朝后靠去,躺在石滩上,渐渐睡着了……

    不知何时,陈叫山忽地从梦中渐醒,转头看,模模糊糊之虚影中,有一个黑影,正朝着自己慢慢靠近……

第七十二章 闯寨

    渐近时,陈叫山方才看清,原来,是大个子朝自己走来。

    陈叫山坐了起来,活动了一下被石头垫得有些酸痛的脖子,问,“大个,你咋不睡觉?”大个子头低了一下,竟如一个女人似的,捏着自己的衣角,半天方说,“队长,你回窝棚睡吧,这儿凉……”

    大个子这么一说,陈叫山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,还真是感受到了一丝夜凉,笑笑,“你……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?”

    “噢……其实我……我就……”大个子话说了个半截子,宝子却从窝棚里走了出来,冲这边喊,“大个,你狗日的尿尿跑赁远哩,不怕球让狼叼了啊?”说着,便朝这边走来……

    “队长,我就是想问一下……”大个子不再支吾,“咱来前不是说,每天睡前和起来后,都要背龙经雨辞吗?”

    陈叫山伸了个懒腰,“哎哟,这一忙乎,还真是忘了哈……成,咱现在就背,现在这会儿,既算是睡觉前,也算是起床后……”

    “潜龙隐,地生金,万法汇,开斋门,续宜行,断离魂,净为缘,亦梵春……”陈叫山和大个子低声吟诵着,宝子走过来,待他们住了口,摸摸脑门说,“咳……我当是弄啥哩,睡不着觉,就惦记这个啊……”

    又是一个大晴天。

    朝霞杂缀在东空,一绺一絮,棉花匠师傅的手艺似的,太阳出来一照,又金光乱溢地,投溅在虚水河里,满河红红绿绿,金蓝金蓝。鹏天立在河边,裤子褪到了脚腕,对着河中的朝霞尿尿,冲得水花飞窜,扯散了棉花,揪乱了金线……

    陈叫山掏出两块钢洋,对那两个柏树寨的俘虏说,“行,天亮了,你们回去吧……这点盘缠拿着……”这两兄弟,楞了一下,哥哥扑通一下,跪在了陈叫山跟前,“陈队长,你们是好人,是好人啊……”陈叫山见霞光照在他脖子上,黝黑发亮,按在石头上的手背,亦是树皮般焦裂,一看便知是庄稼把式,苦命的庄稼户,常年操锄头把的老实人,便说,“回去好好过日子吧!看你哥俩是老好人,以后少受歹人蛊惑,少做些蒙心事……”哥哥被陈叫山拉起了,弟弟却又跪了下来,“陈队长,你要不嫌弃我们,让我们跟着你干吧!我们回去……保长对我们没个好,我们……我们没活路啊!”哥哥遂即用袖子抹眼睛,“家里人都饿死光了,指望着保长接济哩,他让干啥,我们就干啥,我们回去,怕是……怕是没好果子吃……”

    这哥俩所言非虚,哥哥叫顺娃,弟弟叫利娃,都是老实巴交的穷苦汉,除了有笨力气,别无所长,巴望着土坷垃地刨食吃。今年遭了年馑,莫说交租子,口都糊不住,哥俩体壮,差着一口气,没被饿死,家中爷婆爹娘,全都饿死了……柏树寨保长叫史斗金,因生了一脸麻子,绰号便叫斗金麻。斗金麻见顺利兄弟,有些力气,有些用处,便似个大善人一般,使出些糙米陈粮给顺利兄弟,兄弟俩感激涕零,斗金麻让他们上刀山,下火海,他们也是袖子一捥,裤腿两卷,二话不说就去干了……

    取湫队伍重又上了路,沿着虚水河一直朝北。走了几步,顺娃便说,“队长,前面不远,有条小道,虽说牛蹄子坑坑多了些,也不宽,但可以绕过柏树寨哩……”陈叫山嘴里嚼着锅盔馍,腮帮子鼓得圆圆,说话一囫囵,憋得直翻眼儿,连忙摆手说,“不……不走那儿,咱偏就去会会那斗金麻!”

    顺利兄弟一听,有些懵,众兄弟更是有些懵……

    前面不远便是柏树寨的寨门了,顺利兄弟有些犹豫,一个劲儿地身子朝后缩,利娃忍不住说,“队长,我看……我们就不去了吧?我一见保长,就肚子疼哩……”陈叫山嘿嘿一笑,“怕啥?瞌睡总得从眼前过,脓包不挑不得破,瞌睡过了,脓包破了,人可不就舒坦了么……”黑蛋便说,“瞧你哥俩肉肉肉的,有队长在,怕啥么?那斗金麻就是只老虎,咱队长便是武二爷,专门打老虎哩!”

    寨门上把守的守卫,远远看见取湫队伍过来了,吓得两腿筛糠,想跑进寨子通报斗金麻吧,又怕寨门无人看守了,不去通报吧,又怕惹了斗金麻,将天捅个大窟窿……于是,便从寨门背后的板房里,取出一面铜锣,边敲边喊,“卢家卫队来啦,陈叫山来啦——”

    顺娃吓得赶紧止住步子,扯了扯陈叫山衣襟,“队长,听见没,都喊人了……咱真不能去,寨子里人多……”

    陈叫山胸膛挺着,打趣道,“听这锣声,不大对点点嘛,官老爷出场呢,急了点儿,犯人出场呢,缓了点儿……嗯,应该是这么个点点——”说着,边用手在顺娃肩膀上一下下地拍着,嘴里有节奏地喊,“咣——咣咣——咣哩个咣……”

    待取湫队伍来到寨门前时,已经有两三百号人,守在了寨门里,人人手里都有家伙,陈叫山仔细一扫视,居然连孩子和女人都有。有个孩子,手里操着一把木锨,瞧那个头,怕是超不过十岁。还有个女人,脊背上背着个娃娃,手里居然拎着一把菜刀,菜刀上绿油油的,似乎刚刚切过野菜,菜汁都没来得及擦干净……

    陈叫山鼻子里“哼”了一声,一方面惊讶柏树寨的人,如此团结凝聚,另一方面,又鄙视斗金麻:女人孩子都上了前线,你他娘的还缩在后头看热闹……

    顺利兄弟将头低着,不敢朝寨门里看,仿佛只要看一眼,寨门里的乡亲,一人一口唾沫飞出来,他们身上就要千疮百孔了似的……

    陈叫山将手朝下一压,示意车马停下,他一人,大摇大摆地朝寨门走去。

    走到寨门下了,陈叫山抬头看了看寨门上的旗子,“柏树寨”三个白色颜体大字,绣在青色旗子上,煞是雄壮有力!可惜这会儿没有风,旗子飘不起来,软兮兮的,像个羞脸女女……

    脚底下恰巧有个小石子,陈叫山单脚一钩,将石子翻在了脚背上,故意耍了个花活儿,将石子朝天上一踢……众人皆纷纷仰头朝天上看去……实际上,与此同时,陈叫山运用十二秘辛拳之“寅势拳”中的一招“虎啸千岗”,利用踢石子的动势,腿上裹挟着一道暗气,直蹿上升,蹿到那面寨旗上,旗子竟“噗啦啦”抖展了一下……

    所有人皆被这一招,惊得是目瞪口呆,形若石塑!

    “劳烦乡亲们通报一声,就说乐州城卢家卫队队长陈叫山,求见柏树寨保长史斗金……”陈叫山拱手边说,边朝寨门里走,两三百号人,顿时吓得连连后退……

第七十三章 挑战

    陈叫山一步步朝前走,柏树寨的百姓一步步朝后退……

    人群中忽地闪出一个精瘦汉子,手执钢叉,形如哨兵一般,生生拦住陈叫山,“招呼都不打,就往里闯……柏树寨岂是想进便进的?”

    陈叫山打量眼前这汉子,见他身高与自己相仿,但生得极瘦,脸似驴,腿似鹤,腰身比海碗口口粗不了多少。可此人手掌大,若蓖麻大叶,脚板大,若两艘小船,袖子挽起,前臂上的肉筋条条,充满力量之感,眼睛小若谷粒,但愈发聚气凝神,透着一股子狠劲……

    寨门外的取湫兄弟,见这汉子瘦得吓人,语气眼神却充满自信,料想此人定非一般,面瓜便悄声问利娃,“这人是个啥来头?”

    利娃说,此人生来怪异:饭量惊人,一顿能吃十碗蒸饭,两大盆肉,一整块锅盔馍,还要喝一坛子酒。但不知咋地,却就是不胖,从小便是个精瘦模样。吃的多,又不胖,力气便全都积聚在身上了,夏天碾麦草,一个石滚子,要两个汉子并肩方能拉动,可他一只胳膊卷起来,把那石滚子,耍得上下翻飞!据说有一年,北山的一伙棒客,攻击柏树寨,一十八个棒客,被他一个人拦在寨门外,生生不让进!棒客头子听闻过他的威名,又自恃酒量大,想跟他拼酒,趁机醉倒他,而后再攻柏树寨。结果呢,他一人与那一十八个棒客对饮,棒客全都醉得东倒西歪,可他脸不红,头不歪,舌头不打卷,静静坐着,将一个大酒坛子,缠在臂弯里,仅用一只胳膊,硬硬将酒坛裹碎成了一堆渣,棒客头子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地上,跪地求饶,磕头不止……因他食量惊人,又吃了不胖,意如貔貅,便由此得了个绰号貔貅疙瘩!

    此刻,貔貅疙瘩站立在陈叫山身前,手执钢叉,鼻翼上两坨小肉,一鼓一鼓,眼光若刀,似要将陈叫山一刀劈斩……

    不用交手,陈叫山已然观察洞悉,料定此人力大无比,若是硬拼硬,怕是七八个汉子,近不得他身!陈叫山一笑,“哪个说我陈叫山没打招呼?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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