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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纱-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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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天亮后城门刚一打开,张问和曹安倒是抢在了前边进城。早上开门这会,住在城外的小摊小贩,还有一些城厢的菜农赶着进城卖早市,人非常多,张问曹安混在人里就进城去了。
    张问回到县衙,感觉末日已近,逃无可逃,得先安排身后事。这时候张问自己也很奇怪,为什么心里一点也不害怕。也许那颗心早都麻木了,有的,只有不甘心。
    他进屋就把床搬开,去取藏着的银票,有一万多两的巨款。上回收缴上虞客栈王四家的“赃款”,大部分都进了张问的腰包。
    吴氏见张问一回来就翻腾,走到门口问道:“大郎,你找什么东西?”
    张问站起身来,手上已多了一叠银票,塞到吴氏的手里,说道:“钱,一万六千两,后娘收着,以后的日子,您可能得指望这些银子了。”
    吴氏看着手里的银票,听张问话里不对劲,愣愣道:“大郎,发生了什么事?”
    张问寻了把椅子坐下,端起案上已经凉了的茶灌了一口,“这事说来话长,总之,这次我恐怕没多少时日了……后娘不用问,我自己的事还能不明白?”
    张问从来不开玩笑,吴氏听罢眼泪就忍不住吧嗒只掉。张问叹了口气,说道:“我知道,无论从哪方面说,我绝不是什么好人,本来活在这世间,也就是想给小绾讨回一个公道,唉……”他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,“人算终不如天算……谁人又能尽窥天机?”
    吴氏扑倒在地上,痛哭失声,抱住张问的腿不住摇晃:“求你别说了,你不要死,好不好?”
    “能不死,我自然不愿意死。”张问冷冷地看着案上搁着的长剑,心道如果自己有张盈的身手,起码能去拼一回命。
    吴氏软在地上,将张问的长袍下摆哭了个尽湿,张问也不管,让她自个哭个够去,他犹自低着头沉思着:他娘的,老子还能坐着等他们来杀?
    张问已准备孤注一掷,先想个法,看能打动张盈帮忙不;如果不能,就自己动手,潜回京师,藏于闹市,寻机拼命。专诸刺王僚、聂政刺韩傀、要离刺庆忌,这些刺客都是士人,能有多强的武功?男人得靠胆子!伏尸二人,流血五步!
    不过这种干法张问已经试过了,没有什么成功的机会,可老子堂堂进士,要死也要死出个样子出来。
    张问低头见吴氏身体发颤,一脸泪水,便掏出手帕递给她,“您别哭了,带着银子回老家去,起码有个户籍。找个靠得住的人嫁了,守节没什么意思,贞节牌坊不过就是一道门,而且不定能得到。银子您私下要留一份压箱底,以备无患,这世道什么都不亲,只有银子最亲。”
    “不!如果大郎不在了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”吴氏不依不挠。张问也不理她,对着门外喊曹安。
    曹安进来后,张问交代道:“曹安,你侍候了我张家两代人,我没什么留给你,京师那院子,你留着养老吧。”
    “少爷……”曹安动容地跪倒在地上。
    “起来,跪着干啥?那是你应得的,我还觉得给你的东西薄了,要是还剩几亩地也好。”
    曹安不知道说什么好,拿着袖子抹着眼泪。张问继续说道:“还得交代你最后为我办两件事,第一件,把我后娘送回老家安顿好;第二件,我要是死了,如果能收得着尸身,就烧了,把骨灰洒张家后院那口枯井里。”
    “我不去!”吴氏腾地站了起来,突然见着案上剑,伸手进拔了出来,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?我就是和大郎好怎么了,曹安,把我和大郎烧在一起……生同衾,死同穴!”
    说罢便要抹脖子,张问伸手抓住剑锋,一股鲜血顿时从剑身上滑落。
    张问冷冷道:“您急什么?这时候死了,不是给我徒添麻烦?把银票拿来!”
    吴氏见张问受伤,急忙丢下剑,心疼地按住他的伤口,听见张问的话,她便毫不犹豫地把一万多两银子放到了案桌上。
    张问笑了笑,看来这后娘还真是个死心眼的人。银子这东西俗气,充满铜臭,可再亲的人,谈到钱,说不定就不亲了,用银子看人,一看一个准。
    “曹安,银票归你了,她用不着。”
    吴氏为张问包好伤口,张问也不多说,换了官袍,说道:“上城厢的村民,很快就会把人送衙里,我先去把事处理了。”
    张问走到签押房,也不升大堂,只待村民把太监送来,打发了村民。魏忠贤等人早已被打得半死不活,皂隶也不认识,直接投进大牢。
    典史龚文报来收押名单,张问直接说道:“找郎中给这几个人看伤,然后放了。”
    龚文不解,提醒道:“堂尊,乡民们说,那几个人是挖坟的重罪,堂尊是不是要审……”
    张问端起茶杯不饮,也不说话。龚文急忙躬身道:“是,堂尊既用印,下官立刻放人。”
    张问心中没有对错,也没有好坏,已经到这种时候,他不爽那帮商贾,就偏要反着干。商贾们不是又想借这件事,多个太监的话柄么,老子偏不买账,放了,有什么证据说是太监干的?要查我失职,猴年马月去了!
    几个太监悄悄回到客栈,一个个狼狈不堪。魏忠贤一肚子怒火,要是依着他的性子,恨不得把那狗屁村子一把火烧了,将村里的人全部活埋。但当他们走到朱由校住的房间门口时,魏忠贤已经将报仇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,他现在更多的是害怕。
    门口一个信步巡视的人见着他们几个鼻青脸肿的样子,冷冷说道:“主人已经等了很久了,还不进去?”
    魏忠贤等人躬身入门,刚一进去,就听见暖阁里咳嗽了一声,吓得太监们腿一软,扑通就伏倒在地上。
    “啪啪……”魏忠贤使劲扇着自己的脸,“奴婢该死,奴婢该死……”
    而王和贵则一个劲咚咚磕头,直磕得头破血流。血从额头上流到他的眼角,王和贵只能眯着眼睛,眼皮直颤。双手手心按在地上,连血也不敢擦。
    虽然朱由校极可能根本就没看外面。
    里面一个声音道:“起来吧,这事错不在你们,在我失算了。”
    魏忠贤急忙道:“是奴婢们该死,要早些去,就能脱身了,唉,都怪奴婢胆儿小……那坟地里,荒郊野林的,就是大白天的,也没人去呀……”
    朱由校咳嗽了两声,他不是装比,是喉咙真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,身子骨就是感觉不利索,朱由校问道:“上虞知县名叫张问?”
    “是、是,回世子殿下,张问是丙辰年的进士。”
    “你们能这么出来,不容易……”!~!
    ..
段三二 仗义
    一日两更,这是第二章)
    张问坐在暖阁里,合上面前的账目,高升急忙上来换茶。Www!张问道:“今天是腊月初几了?”
    高升道:“回堂尊,初二。”
    张问低头沉思,黄齐被人下毒是冬月二十二,张盈说那毒是十日毒发暴毙,今天该是第十日了。张问已经向魏忠贤透露了消息,魏忠贤如果想让黄齐死,今天应该不会让黄齐拿到解药。
    高升侍立一旁,黄仁直坐在旁边的案桌边翻开着来往公文,一切都那么平和,那么平常。张问说道:“腊八节快到了。”
    高升道:“可不是,小的家里都在准备菜果,准备熬腊八粥了。要是家底实的,那腊八粥才好喝呢,榛、松、栗子、果仁、梅桂、白糖粥儿,香甜可口。”
    张问也不管高升,只低低地吟唱道:“腊日常年暖尚遥,今年腊日冻全消。侵凌雪色还萱草,漏泄春光有柳条。纵酒欲谋良夜醉,还家初散紫宸朝。口脂面药随恩泽,翠管银罂下九霄……”
    这时门外急冲冲地奔进来一个皂隶,揖道:“禀堂尊,黄税使死了,尸体在城隍庙。”
    张问故作吃惊道:“案发现场控制了没有?”
    皂隶道:“回堂尊,就近巡检已经带人将城隍庙围了。”张问站起身来,说道:“备马,本官亲自去勘察现场。”
    衙门公差等人簇拥着张问赶往城隍庙,路过县衙街时,张问在马背上听见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孩童们稚嫩的童谣:“红萝卜,蜜蜜甜,看着看着要过年……”
    上虞县的城隍庙顶为悬山顶,七架梁与金柱之间用三升斗拱架,大殿四壁,结构独特。栋梁雕刻刀路明快,雄浑遒劲,极具明代建筑风格。庙外有个空地,百姓的公众娱乐节目,很多都在这里,如摆戏台等,也是小摊小贩的理想场所,人流量比较大。
    张问赶到城隍庙的时候,案发之地已经被公差控制,众多百姓在外面围观,马捕头正带着皂隶驱赶百姓。
    “怎么死的,有目击者没有?”张问问道。皂隶答道:“回堂尊,报官者及路人数人,已行看押。”
    包围案发之地的皂隶给张问等人让开道路,张问走进去,左右看了看,说道:“周围无打斗痕迹,尸斑淡紫,死亡时间半个时辰以内。”
    边上的书吏冯贵急忙挥笔记录。
    “衣衫端整,无刀剑棍棒伤,肤体流脓,眼口耳鼻有黑血流出……指尖发黑,疑为中毒身亡。”张问从皂隶手中取过手套戴上。
    首领官、书吏衙役等人听张问处理得十分娴熟,哪里还有以前那样的昏庸劲?都在心里想着,敢情这堂尊以前是故意装孙子?
    张问从箱子里取出银针刺探脓血,见银针变黑,便回头对冯贵道:“以银针探之,银针乌黑,脓血有毒。”
    衙门里人各自做着自己的工作,半个时辰以后,张问审问目击者,一一备案签押,然后命人将尸身运回县衙仵作房。
    因为黄齐是税使,死在上虞县是件不小的事,张问立刻亲自斟酌词句上报上峰。等这些例行工作都处理好了,张问开始寻思张盈的事。这种毒张问从来没见过,黄齐的死,沈碧瑶定然知道是张盈动的手脚……
    张问叫来曹安,叫他去风月楼找老鸨。这时候沈宅里没有人,张问也不知道沈家的人在哪里,张盈也神龙见尾不见首,只有风月楼的人,才能联系上沈家。
    吃了午饭,曹安便回来报信来了,说风月楼的人叫张问下午去寒烟那里。张问会意,换了身衣服,便出了县衙,坐轿去风月楼。
    老鸨带着张问上得阁楼,奴仆立刻在楼梯处放上一块牌子:修缮房屋。老鸨恭敬地退了下去。张问左右一看,整栋阁楼都没有什么人,楼底下许多着布衣的人走来走去把风。
    张问走到寒烟那屋门口,敲了敲门,只听得寒烟的声音道:“公子请进。”张问遂推开房门,撩了一把长袍下摆走了进去,房间里一如既往的摆设,焚着香饼,进门便能问道一股清香。只是天气渐渐冷了,多了一盆无烟炭火。
    寒烟正站在暖阁外面,见了张问,作了一个万福:“妾身见过公子,公子请到暖阁里坐。”张问说了一句不必多礼,便绕过屏风走进暖阁,边上有间耳房,上了珠帘,张问左右没见着其他人,心道沈碧瑶恐怕在那耳房里面。
    果然那珠帘后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:“妾身见过张大人,男女有别,恕不能相见,请张大人见谅。”
    风月楼的头牌,挂牌就三十两银子的名妓寒烟,这时候几乎成了一个丫鬟角色,为张问端茶倒水,然后退出暖阁。有沈碧瑶在,她除了几句客气招呼话,连话也说不上。
    张问在案旁坐下,端起茶杯饮了一口,才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上城厢的事,想必沈小姐已经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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