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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智与情感-第1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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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在这种情况下,”爱德华说,“尊府要向伦敦发出数额多么可观的订单啊!书商、乐谱商、图片店简直要走鸿运了!你呀,达什伍德小姐,一总委托他们,凡是有价值的新出版物都邮你一份。至于玛丽安,我知道她心比天高——伦敦的乐谱还满足不了她的需要。还有书嘛!汤姆生、考柏、司各特——这些人的作品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买下去。我想可以把每一册都买下来,免得让它们落入庸人之手。她还要把那些介绍如何欣赏老歪树的书统统买下来。不是吗,玛丽安?我若是言语冒犯的话,请多多包涵,不过我想提醒你,我还没有忘记我们过去的争论。” 
  “爱德华,我喜欢有人提醒我想到过去——不管它是令人伤心的,还是令入愉快的,我都喜欢回想过去——你无论怎样谈论过去,我都不会生气。你设想我会怎样花钱,设想得一点不错__有一部分,至少是那些零散钱,肯定要用来扩充我的乐谱和藏书。” 
  “你财产的大部分将作为年金花费在作家及其继承人身上。” 
  “不,爱德华,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呢。” 
  “那么,也许你要用来奖赏你那最得意的格言的最得力的辩护士啦。什么一个人一生只能恋爱一次呀一—我想你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还没改变吧?” 
  “当然没改变。到了我这个年纪,看法也算定型啦,如今耳闻目睹的事情不可能改变这些看法。” 
  “你瞧,玛丽安还像以往那样坚定不移,”埃丽诺说,“她一点也没变。” 
  “她只是比以前变得严肃了一点。” 
  “不,爱德华,”玛丽安说,“用不着你来讥笑我。你自己也不是那么开心。” 
  爱德华叹息了一声,答道:“你怎么这样想呢?不过,开心历来不是我的性格的一部分。” 
  “我认为开心也不是玛丽安性格的一部分,”埃丽诺说,“她连活泼都称不上。她不论做什么事,都很认真,都很性急——有时候话很多,而且总是很兴奋——但她通常并不十分开心。” 
  “我相信你说得对,”爱德华答道,“然而我一直把她看成一位活泼的姑娘。” 
  “我曾屡次发现自己犯有这种错误,”埃丽诺说,“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上完全误解别人的性格,总是把人家想象得同实际情况大相径庭:不是过于快乐,就是过于严肃;不是太机灵,就是太愚蠢。我也说不清什么原因,怎么会引起这种误解的。有时候为他们本人的自我谈论所左右,更多的是为其他人对他们的议论所左右,而自己却没有时间进行考虑和判断。” 
  “不过,埃丽诺,”玛丽安说,“我认为完全为别人的意见所左右并没有什么错。我觉得,我们之所以被赋予判断力,只是为了好屈从别人的判断。这想必一向是你的信条。” 
  “不,玛丽安,决非如此。我的信条从来不主张屈从别人的判断。我历来试图开导你的只是在举止上。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。我承认,我经常劝你对待朋友都要注意礼貌。但我什么时候劝说你在重大问题上采纳他们的观点,遵从他们的判断?” 
  爱德华对埃丽诺说:“这么说,你还没能说服你妹妹接受你的要普遍注意礼貌的信条啦。你还没有占上风吧?” 
  “恰恰相反。”埃丽诺答道,一面意味深长地望着玛丽安。 
  “就这个问题而论,”爱德华说,“我在见解上完全站在你这一边,但在实践上,恐怕更倾向你妹妹。我从来不愿唐突无礼,不过我也实在胆怯得出奇,经常显得畏畏缩缩的,其实只是吃了生性欠机灵的亏。我时常在想,我准是天性注定喜欢结交下等人,一来到陌生的上等人之间就感到局促不安。” 
  “玛丽安没有羞怯可言,不好给自己的不注意礼貌作辩解。”埃丽诺说。 
  “她对自己的价值了解得一清二楚,不需要故作羞愧之态,”爱德华答道,“羞怯只是自卑感引起的某种反应。倘若我能自信自己的仪态十分从容文雅,我就不会感到羞怯。” 
  “可是你还会拘谨的,”玛丽安说,“这就更糟糕。” 
  爱德华不由一惊。“拘谨?我拘谨吗,玛丽安?” 
  “是的,非常拘谨。” 
  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,”爱德华红着脸答道,“拘谨!我怎么个拘谨法?你叫我对你说什么?你是怎么想象的?” 
  埃丽诺见他如此激动,显得很惊讶,不过想尽量一笑了之,便对他说:“难道你不了解我妹妹,还去问她什么意思?难道你不知道她把所有说话没有她快、不能像她那样欣喜若狂地赞赏她所赞赏的东西的人,一律称之为拘谨?” 
  爱德华没有回答。他又完全回到严肃和沉思的情态,呆滞地坐在那里,半天不作声。 
    
  
 
 
 
 
 
 
 
 
 第十八章

    

  埃丽诺看到她的朋友闷闷不乐,心里大为不安。爱德华的来访给她带来了非常有限的一点欢快,而他自己似乎也不十分快乐。显而易见,他并不快活。她希望,他能同样显而易见地依然对她一往情深。她一度相信自己是能够激起他的这种深情的。可事到如今,他是不是仍然喜爱她,似乎非常捉摸不定。他刚才的眼神还是脉脉含情的,转瞬间却又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态度,对她冷淡起来。 
  第二天一早,还没等其他人下楼,他就同埃丽诺和玛丽安一起走进了餐厅。玛丽安总想极力促进他们的幸福,马上离去,留下他们两个。但是,她上楼还没走到一半,便听到客厅门打开了,回头一看,惊讶地发现是爱德华走了出来。 
  “既然早饭还没准备好,”他说,“我先到庄上看看马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 
  爱德华回来后,又对四周的景致重新赞赏了一番。他往庄上走时,山谷很多地方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。村庄本身所处的地段比乡舍高得多,周围的景色可以一览无余,使他为之心醉神迷。这是个玛丽安肯定感兴趣的话题,她开始叙说她自己对这些景色如何赞赏,同时详细询问哪些景物给他的印象最深。不料爱德华打断了她的话,说:“你不要细问,玛丽安——别忘记,我对风景一窍不通,要是谈得太具体了,我的无知和缺乏审美力一定会引起你们的反感。本来是险峻的山岭,我却称之为陡峭的山岭,本来是崎岖不平的地面,我却称之为奇形怪状的地面;在柔和的雾蔼中,有些远景本来只是有些隐约不清,我却一概视而不见。不过,对于我的诚挚赞赏,你一定会感到满意的。我说这地方非常优美——山高坡陡,佳木成林,峡谷幽邃,景色宜人——丰美的草地,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几幢整洁的农舍。这正是我心目中的美景,因为它将优美和实用融为一体——这里大概还称得上是风景如画吧,因为连你也称赞它。不难相信,这里一定是怪石嶙峋,岬角密布,灰苔遍地,灌木丛生,不过这一切我概不欣赏。我对风景一窍不通。” 
  “这恐怕是千真万确的,”玛丽安说,“但你为什么要为之吹嘘呢?” 
  “我怀疑,”埃丽诺说,“爱德华为了避免一种形式的装模作样,结果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装模作样。他认为,许多人喜欢虚情假意地赞赏大自然的美丽,不禁对这种装模作样产生了恶感,于是便假装对自然景色毫无兴趣,毫无鉴赏力。他是个爱挑剔的人,要有自己的装模作样。” 
  “一点不错,”玛丽安说,“赞赏风景成了仅仅是讲些行话。人人都装作和第一个给风景优美下定义的人一样,无论是感受起来还是描绘起来,都情趣盎然,雅致不凡。我讨厌任何一种行话,有时候我把自己的感受闷在心里,因为除了那些毫无意义的陈词滥调之外,我找不到别的语言来形容。” 
  “你自称喜欢美丽的景色,”爱德华说,“我相信这是你的真实感觉。然而,反过来,你姐姐必须允许我只具有我所声称的那种感受。我喜爱美丽的景色,但不是基于风景如画的原则。我不喜欢弯弯扭扭、枯萎干瘪的老树。它们要是高大挺拔、枝繁叶茂,我就更赞赏它们了。我不喜欢坍塌破败的乡舍,不喜欢荨麻、蓟花、石南花。我宁愿住在一座舒舒适适的农舍里,也不愿住在一间岗楼上——而即使天下最潇洒的歹徒也没有一伙整洁、快活的村民使我更喜爱。” 
  玛丽安惊异地望望爱德华,同情地瞧瞧姐姐。埃丽诺只是哈哈一笑。 
 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谈论下去。玛丽安默默沉思着,直至一个新玩意儿突然攫住了她的注意力。她就坐在爱德华旁边,当爱德华伸手去接达什伍德太太递来的茶时,他的手恰好从她眼前伸过,只见他一根指头上戴着一只惹人注目的戒指,中间还夹着一绺头发。 
  “爱德华,我以前从没见你戴过戒指呀,”她惊叫道,“那是不是范妮的头发?我记得她答应送你一绺头发。不过,我想她的头发更黑一些。” 
  玛丽安无所顾忌地说出了心里话——可是,当她发现爱德华给她搞得不胜难堪时,她又对自己缺少心眼感到恼火,简直比爱德华还恼火。爱德华满脸涨得通红,不由得瞥了埃丽诺一眼,然后答道:“是的,是我姐姐的头发。你知道,由于戒指框子的投光,头发颜色的浓淡程度看起来总有变化。” 
  埃丽诺刚才触到了他的目光,同样显得很尴尬。霎时间,她和玛丽安都感到十分得意,因为这头发就是她埃丽诺的。她们的结论的唯一区别在于:玛丽安认为这是姐姐慷慨赠送的,而埃丽诺却意识到,这一定是爱德华暗中耍弄什么诡计,偷偷摸摸搞到手的。不过,她无心把这看成一种冒犯,只管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,立即转换了话题。但她暗中却下定决心,要抓住一切机会仔细瞧瞧,以便确信那绺头发和她的头发完全是一个颜色。 
  爱德华尴尬了好一阵工夫,最后变得越发心不在焉。整个上午,他都一本正经的。玛丽安严厉地责怪自己说了那番话。然而,假如她知道姐姐一点也没生气的话,她会马上原谅自己的。 
  还没到中午,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便听说乡舍里来了一位绅士,连忙赶来拜见。约翰爵士在岳母的帮助下,不久便发现:费拉斯这个姓的头一个字是“费”,这就为他们将来戏虐痴情的埃丽诺提供了大量笑料。只因刚刚认识爱德华,才没敢立即造次行事。然而,事实上,埃丽诺从他们意味深长的神气中看得出来,他们根据玛格丽特所提供的线索,已经洞察内情了。 
  约翰爵士每次来访,不是请达什伍德母女次日到府第吃饭,就是请她们当晚去喝茶。这一次,为了盛情款待她们的客人,他觉得自己理应为客人的娱乐做出贡献,于是便想两道邀请一起下。 
  “你们今晚—定要同我们一起喝茶,”他说,“不然我们将会寂寥寡欢——明天你们务必要和我们一道吃晚饭,因为我们要有一大帮客人。” 
  詹宁斯太太进一步强调了这种必要性。“说不定你还会举行一次舞会呢!”她说。“这对你就有诱惑力啦,玛丽安小姐。” 
  “舞会!”玛丽安嚷道。“不可能!谁来跳舞?” 
  “谁?噢,当然是你们啦,还有凯里府上的小姐们,惠特克斯府上的小姐们。怎么!你认为某一个人(现在且不说出他的姓名)不在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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